清華大學某博士應聘屢屢受挫，原因是用人單位“學歷查三代”，而他的本科學校不是985或211高校。CFP供圖

輾轉半年多后，武漢大學碩士研究生二年級學生蔡策終于找到了工作。總結此前多次的失敗經歷，他說：“在投簡歷的時候，有的單位招聘既要求是研究生，還要求本科的學校也必須是211、985。”

4月16日，教育部辦公廳發布《關于加強高校畢業生就業信息服務工作的通知》，通知中第五條載明：“嚴禁就業歧視，保護畢業生合法權益。”

文件中明確要求，凡教育行政部門和高校舉辦的招聘活動，要嚴格做到“三個嚴禁”：嚴禁發布含有限定985高校、211高校等字樣的招聘信息，嚴禁發布違反國家規定的有關性別、戶籍、學歷等歧視性條款的需求信息，嚴禁發布虛假和欺詐等非法就業信息，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就業歧視。

然而，大部分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的求職者表示，在找工作的實際過程中，“沒有文件中的那么公平”。在他們參加招聘會、找工作的過程中，用人單位看學歷、學校的情況不在少數。

按大學排行榜設定招聘條件

學歷以及學校歧視歷來屢見不鮮，不少用人單位都曾在招聘信息中明確指定招收院校范圍，尤其以985和211工程類院校為主。985和211代表國家重點高等院校建設工程，是國內大學中的佼佼者。

山東省德州市日前公布的《2013年德州市市直事業單位公開招聘工作人員崗位表》，其中有4個崗位備注中限定985或211工程院校畢業生。其中3個是德州市電子政務辦公室的專業技術崗，包括網站英文版翻譯編輯相關工作、軟件設計與開發工作及網絡信息安全工作；另一崗位是德州市第二人民醫院從事醫療器械管理工作的衛生醫師。

“因為我們這個部門相對來說專業性要求高一點，所以對學校有要求，技術方面要求比較高，涉及到開發。”德州市電子政務辦公室工作人員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

在記者詢問這一限定可能涉及就業歧視時，該工作人員表示，“這個沒辦法去掉，一定要這樣要求”。

“如果你是研究生就沒事，可以不要求，我們對全日制研究生不限制。”工作人員隨后補充道。

此外，還有用人單位根據特定的學校排行榜來招人。

5月21日，有網友發帖稱，福建省南安市招聘工作人員依據武書連醫學院校排行榜指定數所醫學院校。

南安市衛生局4月11日發布《2013年福建省南安市面向醫學院校公開招聘緊缺衛生類工作人員通告》，其中，招聘范圍指明：“A類職位面向國內48所醫藥衛生院校及其他院校的成績排名在班級的前30%的人員。”

附件中提供了國內48所醫學院校名單，以武書連《挑大學選專業——2012高考志愿填報指南》中的醫學院校排名、2012中國大學醫學B＋級以上學校為依據，共45所，包括A＋＋類大學5所，A＋類7所，A類11所，B＋類22所，此外，還有福建省內其他開設本科醫藥衛生專業的3所院校。

南安市衛生局相關負責人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的采訪時稱崗位要求高，“A類崗位都是市直單位，都是二級以上，比較大的、有科研項目的醫院，雖然是緊缺人才，但是要求綜合素質比較高的院校的學生”。

該負責人表示限定學校的主要原因是緊缺類崗位主要以面試方式進行招考，“面試招聘的方法沒有正式的文件依據，我們請示了泉州市公務員局，他們說可以限制一些比較好、教學質量高的院校”，“不是歧視，本身崗位是特殊崗位，而且我們也放開了條件，班級排名前30%的其他院校的學生也可以”。

在回應為什么以武書連排行榜作為參照時，負責人直言由于沒有醫學類院校的官方排名，“我們最早是想要衛生部部屬院校，后來發現部屬單位取消了，又查找了一些相關資料，發現只有武書連做了正式出版的醫學院校的排行榜”。

“第一學歷”影響究竟有多大

張萌是中國青年政治學院2013級的碩士畢業生，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為共青團中央委員會直屬高等學校，但不屬于985或211，她找工作也不太順利。“我們高考分數也不比211、985學校低，但是在招聘中確實受到歧視。”張萌覺得很吃虧，“今年就業形勢不好，感覺受到影響”。

2013年號稱史上最難就業季。據統計，時至5月，2013屆未簽約高校畢業生比例達60%以上。目前，應屆畢業生求職到達集中高峰期。據多家媒體報道，近期的人才市場招聘會上，一些畢業于知名高校的碩士生、博士生也屢遭拒絕，原因是其本科就讀的院校并非名校。網友戲稱為“學歷查三代”。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就業指導中心有關負責人介紹，非211、985的高校的畢業生都會遇到一些用人單位211、985的硬性規定。此外，據他了解，“學歷查三代”的現象的確也存在。

蔡策本科就讀于一所二本學校，在部分用人單位“學歷查三代”的現實要求面前，也很無奈，“遇到這種情況，像我這樣條件明顯不符合，自己也就不去投簡歷了”。

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中國人民大學畢業生說，在她找工作的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單位規定本科畢業院校必須是211高校，尤其是一些級別高、待遇好的單位。

“一般的工作沒有要求，但如果去應聘教師類的工作，有一些單位對應聘者就要求研究生學歷，而且要求本科也畢業于211高校。”廣東一所知名高校的研究生張紅（化名）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這樣的資格審查，讓她在找工作過程中屢次碰壁。

中國青年報記者也以求職者的身份致電幾家在招聘網站上發布招聘信息的知名高校，其人事部門均表示，相關職位競爭很激烈，非211、985本科但是名校畢業的研究生可以投簡歷，能否通過資格審查，還要看收到簡歷的整體情況。

本科畢業的院校在求職過程中產生的影響日趨增大，不過具體是不是找工作成敗的決定因素，也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一名已經工作的清華大學畢業生透露，學歷“查三代”的情況確實存在，但并非某些媒體報道的那么夸張。他認為，在整個社會就業壓力巨大的現實情況下，用人單位從多方面考量應聘學生也無可厚非。

“清華畢業研究生中，非清華本科的肯定多于清華本科的學生。非清華本科的學生既然考入清華，并順利畢業，他們不應該在就業中遭受不一樣的待遇。”清華大學就業指導中心主任熊義志告訴記者，“每一個來清華進行校園招聘的單位，校方都會跟他們溝通，要有幾個‘正確看待’，即正確看待男、女生；正確看待本科生、碩士生和博士生；正確看待不同專業。用人單位在招聘時應該實事求是，在公平競爭機制之下，考量需要什么專業、什么學歷的人才，最終選擇適合的人才。”

就業公平要從教育公平開始

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的不少專家均認為，學歷、學校歧視問題由來已久，這反映了當前高等教育中的突出問題。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學歷查三代”反映出用人單位對985、211院校的博士、碩士教育質量不信任。在我國高等教育中，當下獲得信任度最大的是本科教育。

中國人民大學教育學院教授周光禮認為，這種現象在深層次上反映出“現在用人單位的人事部門對人才缺乏判斷能力，只能用一些外在的標準來衡量人才”。“十年前我們找工作的時候就遇到這個問題，最初是從好大學開始，集體把自己的身價抬高了。”周光禮說。

華南師范大學法學教授、勞動法研究專家周賢日則指出，學歷歧視反映了我國各高校人才招收和培養的不均衡。

多位專家均直言教育部發布的文件難以起到實質性約束作用，不論在升學或就業方面，學歷歧視現象愈演愈烈。周光禮表示，學歷歧視同樣會以“潛規則”的形式出現，很難減少學歷歧視現象。

四川大學人權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周偉則認為，這類歧視還得靠社會觀念的改變及高校教育的結構調整。

“我國的就業市場不是按照人才本身能力的大小來配置就業機會，而是根據外在剛性條件配置就業機會。這一方面反映出人事部門判斷力有問題或者借機偷懶。還有就是招聘中應聘人數較多，如果不劃硬性的條件，就不好淘汰。改變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周光禮說。

周偉提出要從根源上減少歧視，應該增加職業教育和技能教育的人才培養，“普通高校招生人數要減少，很多大學培養的學生社會用不了。中國一方面技工很缺失，學校培養不了這樣的人才。這是教育本身的問題”。

熊丙奇亦表示，教育公平是源頭之一，他認為，不能只把學校分級為211、985和一般本科，一本、二本、三本、高職和高專，要重視高等教育質量，鼓勵高等教育平等競爭，在每個層次、類型中都辦出特色；另一方面，用人單位應該有責任感，倡導一種健康的人才觀，給受教育者多元選擇的空間，也會引導辦學者、受教育者重視教育質量而不只是關注學校的身份。（記者 高四維 實習生 周珊珊）